【九州花神录7：00】鸢尾
鸢尾
作者：如彩
第一章
当你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时，你眼中的世界会变得截然不同。
盯着全身镜里清澈明朗的眼眸，言和在清楚感知那种奇妙的变化。
她越来越喜欢在出门前，反复搭配直到得出一套合适得体的衣服。
她会注意一切反光面里自己模糊或清晰的身影。
背包的夹层里多了口红，唇彩和小圆镜子。
此外，所有关于爱情的诗歌，音乐，所有的“你”“you”都有了具体的名字，每当遇见，不自觉就会联想到他。
撩起耳边的刘海，戴着的亮晶晶的银蝴蝶长耳坠轻轻晃荡，她对自己笑笑表示满意。
准备出门 ，就像准备打一次非常非常重要的战役，凡是细节都要抠到位。
再次对着镜子左右转身体，用以确定所有的东西都妥帖完美，温莎蓝色连衣裙配小白鞋，到膝盖的裙摆下曲线漂亮的白皙的小腿，耳边晃悠悠的银蝴蝶，浆果唇色，橘红微扫眼尾称着明亮的眼睛略带妩媚。
OK，对着自己比了个手势。她终于拎起东西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门。带着小恐龙毛绒玩具的钥匙丢进包里，顺势拿出耳机戴上，手机里刚好放到旋律欢快的《Like A River》，轻哼着音节放空思想，在内心里只剩下单纯的快乐念头时，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像可乐里上浮的气泡，她感到一种孩童般的愉悦。
穿过两边有着茂密香樟树的红砖路，穿过夹在男女生寝室中的情人湖，再绕过拐三个弯经过大半个男生寝室区，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她的目的地。
在临敲门时言和小犹豫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对着脸照了照，拨了拨刘海又仔细看看，嗯，好像还行。手指轻扣门，约定好的三次，带着些许期待搂紧了手里的东西，给她开门的却不是他。
“你好，龙牙在吗？”
心里还带有侥幸，但回答浇灭了闪烁着的小火苗。
“哦，那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谢谢啦。”
笑笑递出东西，转身离开。刚才那杯可乐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疯狂晃动，胸腔里快乐的气泡咕噜咕噜全部破掉了，淡淡的失落感又重新装填满。
你该给他打个电话的，她在心里对自己翻个白眼。
沿路往回慢悠悠的走，踩着地上稀疏琐碎的光斑，柔和的秋风吹的流光的叶子沙沙作响，耳机依旧是不疲倦地唱着欢快的歌。
不过这个闲适安逸的下午并没有那么美好。
预想和实际的偏差，无时无刻不在令她烦躁。
想靠近一点，再热情一点 ，她像绕着池塘扔小石子的小孩，一颗颗用力丢下去，一圈圈涟漪荡开又相撞，最后真正留下一地凌乱不堪的却是自己。
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应。
小石子缓缓沉入了池底的淤泥，湖面平静的像一块玻璃。
那……就再扔一次。
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联系人。
“你到学校了吗？”
手指顿了一下，删除重写。
“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想想不妥，清空，重新整理措辞。
“我今天到学校了，下午去你们寝室没看见你，东西就放在你室友那里了，明天上午思修课，记得给我占个座。”
加个表情，发送。她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太阳穴，似乎等待回应的时间被扭曲了，格外的漫长。
为了克制自己傻乎乎地盯着屏幕看她把手机塞进口袋 ，手机却大声唱起了反调。
一看，又不是他，心情又一次波动。
接起电话，那头女孩软糯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咔擦咔擦的薯片咀嚼声和日漫的背景音：“阿和 ，你在干嘛呢？”
“没什么事。”
嗯，原来要做的事情都泡了汤。她在心里说道。
“晚上出来吃个晚饭吧。”
言和把手机拿离耳朵奇怪地看了一眼联系人姓名，再三确定对方是心华后才问道：“万年宅女怎么想出门了？”
“晚上八点，老地方见。”软萌稚气的声音带着
严肃认真，伴着日漫背景音稍显中二，却持有令她不可拒绝的理由：“我感应到，你需要我的指引。”
“好的。”
“愿梅林保佑你。”
下一秒对方切了电话，嘟嘟的忙音穿过耳膜，言和沮丧地放下手机 ，也许她真的需要和别人好好交流一下。关于她和乐正龙牙，现在正在面临一个艰难又无处下手的困局。
“如果这一切是错的，请保持静默，永远不要告诉我。”
永远不要。
第二章
雨果说过：真爱出现在男孩身上是自卑，出现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但，有时候，在接收一些信号时，人类在理解力上的偏差和丰富想象力基础上的歪曲，往往会造成令人啼笑皆非的局面。
就比如，现在同样陷入僵局的龙牙。
有人说，人生是一辆列车，许多人在你的生命里来来回回，有的成了挚友，有的背道而驰，有的再难遇上，有的渐行渐远。何其幸运，直到现在，他的对面一直坐着那个姑娘。
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在一个学校，住一个小区。从他们第一天认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4年。他们见过彼此最囧的模样，一起度过最傻气天真的年纪，曾经无数次并肩同行过苔痕映照寂静的林间，共享着快乐和悲伤。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大概是，可遇不可求。
对龙牙来说，那个女孩，是他年少时的心动，是他可表现幼稚的唯一对象，是他想予以一生以承诺的人。
目前，她是他最好的朋友和哥们儿。
何其……悲催。
翻过一页纸，他知道看了也是白看，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哥伦比亚的倒影》里再美妙动人的句子也捕捉不了他的眼球。
沉默的外表平静的像块玻璃，实则不然，下面隐藏着惊涛骇浪卷如千堆雪。
那究竟是什么呢？
说不出来的感受，大概是自信心的缺席造成了严重的自我怀疑。现在的困局不是言和的错，她对他一直都是那么热情，温柔，就像梦中发着的暖光。
他却在这种对待里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越来越亲密，越来越牢不可分 ，他内心深处的惶恐越来越加深。
这到底算是什么呢？
他心里清楚的明白，能够成为好朋友的人不一定会成为好的伴侣，因为相处模式是不一样的，他们现在相处的非常好，太熟了不好下手，想转变为情侣的几率就会非常渺小。
女孩犹犹豫豫地说道：“抱歉，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最好。”
也许未来有一天他那恐怖的臆想会成真，到那时朋友关系就成了拒绝的最好借口，无法反驳。
等他反应过来，门口的敲门声已经持续一分多钟了。
绫拼命压抑自己想破门而入的冲动，耐心等到了哥哥的开门。
“你睡着了？”
当她看见乐正龙牙时，脱口就问道。
“没有，刚刚在想事情。你坐吧。”龙牙顺手把桌面上的书合上，给她倒了一杯水。
绫把桌子上的水推开，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直身体，严肃地盯着他的眼：“我想和你谈谈。”
龙牙温和的笑笑：“嗯，你说。”
“你怎么回事啊？”
最后一个字拉长了语气，带着抱怨和不满的情绪。
“什么？”他如入五里雾，整个人发懵。
“你，阿和，到底怎么回事？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正在经历高考压力的阿绫同学非常崩溃 ，好不容易的一个假期却因为哥哥的事情操心的睡不着觉，她在拼命克制自己想暴打龙牙的冲动。
“没什么。”
“真的？”阿绫挑起一边的眉毛，怀疑地看着他。
“好吧。其实有一点。”
何止是一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龙牙端起茶杯坐回书桌前，见他有准备长谈的样子阿绫心里终于稍稍轻松了一点。
“你觉得我和阿和现在的关系奇怪吗？”
“还行吧。你们俩不是一直走的都很近吗？”阿绫奇怪地反问道。
心头腾升起不详的预感，她连忙追问道：“是不是你们之间出什么事情了。”
恰恰相反，什么事也没有。有什么事倒真的好了。
“我觉得我和她现在的关系很奇怪，不是不好 而是太好了，太熟了。”龙牙说完这一句话又加上了限定：“仅仅是朋友。”
“你在追她吗？或者说，你有追她吗？”
“有，我一直都有追，可是她的反应太坦荡，太自然。完全没有心动的意思。完全没有……把我当做一个可以考虑的对象。可能是我们认识太久了。太了解彼此。”
“的确。你们俩都认识十几年了，相处模式早就固定了。想转变为情侣，我猜你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阿绫话锋一转：“但是，你起码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再考虑这个。”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表白咯，直接了当一点，不要天天搞那些暗示啊眼神啊，喜欢就直接说出来，何必磨磨唧唧呢，被拒绝总比不说烂在心里好。”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绫斩钉截铁地说道。
消化着庞大信息量的龙牙默不作声，绫站起来，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哥继续加油，等你好消息。不过……”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你要再不主动一点，这么好的姑娘被别人泡走了 ，你就后悔去吧。”
希望会是好消息。他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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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
恨不得拿小指头戳她脑门，心华咬着勺子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用奶凶凶的眼神猛瞪她一眼。
“我该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言和对着面前的抹茶奶盖苦着脸，嘴里念念有词：“你帮我，帮帮我吧。”
“该！你觉得你是真的了解他吗？”
言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开玩笑，我们都多少年了，他什么事我不知道。”
“他作为男生的事情你绝对不了解。”心华气哼哼。
“……”
这我怎么能知道。
这句话就写在言和脸上。
“男生和女生的思维距离，就像是地球和火星那么遥远。”用手指绕着脸颊边的一络卷发，心华眼睛微眯看着言和：“你以为你做的是对的，你怎么就确定他接受到了正确的信号。”
搜肠刮肚后半响找不出借口的言和举手投降，她垂头丧气地把脸埋在双掌里，声音虚弱：“我觉得我做的都对，可是好像又都错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抬起头手撑着下巴无辜地看着心华。
“咦，你戴耳钉了。”
言和立刻条件反射地摸摸耳朵，只是小如米粒的银豆豆耳钉，还有刘海挡着，这丫头眼也太尖了。
龙牙就没有注意到这些，除了她刚打耳洞时耳朵发炎被他看见然后说了一顿……
心华歪头比了个“请”的手势，蓬松的双马尾辫往肩膀后一甩：“那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吃饭，上课，聊天，看电影，压马路。”言和掰着手指头算：“平均下来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比和其他任何人都多。”
“很好，还有呢？”
“平常什么事都会和他说，”言和补充道：“已经是习惯了。”
“我发表一下我个人的意见，你们俩已经成功跳过了恋爱时期的亲密期和相厌期，走向了默契的平和期，现在这种状态就像结婚十几年的老夫老妻。所以，我建议直接走求婚领证的流程。别搞什么表白了。”
正在喝水的言和猛地被呛住了，剧烈咳嗽了一分多钟后，她拍着胸脯，眼泪汪汪哽咽着说道：“你说的这个期那个期没有用，因为我们现在压根没开始。”
“那马上就可以开始。一句话的事儿。”心华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声音压的低低的，带着蛊惑的气息声：“姑娘，主动一点咯。”
“我还不够主动吗！？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克服见他说话会脸红的毛病。你知道我现在每天出门前花多少时间打扮自己，每次都是我主动约他，我和他说的话是他和我说的十倍。”言和愤愤咬牙：“我都表现成这样了，他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反应。”
会不会你表现过头了令他误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恨不得把“乐正龙牙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写在脸上了，问题是你没和他说！！！
“这就是语言的力量了。有时候说反而比做更有效。”
解明扼要地结案陈词，心华坦然拿起勺子吃快要化完的草莓冰淇淋。有趣，真有趣，这两人都自认为自己了解对方。要是能知道另一位当事人的想法就更完美了。
长时间保持热情现在处于疲惫中的言和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兴趣低落地对付自己面前的芝士蛋糕，甜食在这种情况下最能安慰人了。
心华默默把自己面前的蛋糕都推过去。她吸溜着橙汁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窗户的玻璃是老式的蓝紫色，在阳光下像是一层空灵的紫灰色的奇特滤镜。
记忆里有一次龙牙和言和大吵过一架，就在去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联想到这件事的。
“你记得吗，去年你和龙牙吵了一架。”心华缓缓问道。
“记得，情人节过了没几天的时候。”言和头也不抬地说道：“吵得可厉害。不过过两天就好了。”
“为什么会吵起来？”
闻言放下勺子，言和还没有开始陈述就先憋不住捂嘴笑了，心华微笑着看着她的反应：“这是怎么了。”
“很尴尬的一件事。一个学妹觉得我字写的好就拜托我抄一份情书。我抄了，很不巧那份情书给是龙牙的。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我的字然后过来和我吵，我刚好那天有点生气对他发火了。也是我不对。”
“梅林啊！你不知道那份情书是给乐正龙牙的？大义助情敌？”心华有些诧异。
“不知道，一开始真不知道。”言和实诚地摇头。
“那他去找你的时候你在生什么气？”
“情人节我送了花给他……算是暗示吧。他没有回应我。”
心华立刻好奇地追问：“你送的什么花？”
言和低着头拿勺子戳蛋糕：“鸢尾花，花语是暗恋。”
“我说你就直接一点嘛，男生哪里会懂这些的。下回再来吧， 选个好日子表白。我会全程为你保驾护航的。”心华对她树大拇指：“加油！”
“嗯嗯。”言和抬起头自信地冲心华笑笑 。
虽然那笑容就像水里浮上来的气泡一样留存短暂。
明净如雨季后晴空的瞳孔里却闪着颠扑不灭的虹光。
第三章
“唉唉。”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背。
回头，见是同部门的工作人员，和她走的比较近的安。言和忙放下手里的笔，问道：“安，什么事？”
肯定又是麻烦，最近组织部为了校运会的事情忙的鸡飞狗跳不可开交，没有课的情况下言和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超过六个小时，所有空闲时间都在发扬奉献精神。
“没事。”
“说吧。”
她说没事就是有事，摸清楚套路的言和淡淡一笑。
“你没发现吗？林师兄老往你那里看。”安神神秘秘地凑近，贴着她的耳朵说道。
被过近的气息弄得痒痒的，潜意识中向后挪了一点，没注意到她具体说的什么，言和惯性反问道：“哪个师兄？”
“林 师 兄。”安摸着下巴，暧昧地笑：“人家对你有意思吧。”
“哦。”
相当冷淡的反应，她动笔继续写策划案，从小到大又不是没别人追过，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他。天天和你在一块的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吧，看得出来你真的好爱他啊。”安语气羡慕地说道。
手里的笔次啦脱轨斜画出一笔，险些把纸张戳了个对穿。言和不禁长吐一口气，眼皮也不抬转移话题道：“校新闻组那边沟通好了吗？”
“正在……现在就去。”安慌慌张张地拿着手机出去了。留下一刻的安静给她。
“三点开会，通知本部门所有人到会议室。”
“烦。”
匆忙扫了眼手机看到这条信息言和得出来这一个结论 ， 收拾好东西就匆匆忙忙赶到那边，并没有到几个人到场。
背对着她在看投影仪的男生回过头来 ，打招呼道：“嗨。”
“哦，师兄好。”言和礼貌地笑笑，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接着挥笔改自己的策划案。
“午饭吃了没？”师兄关切地问道。
“没有，时间太赶了，师兄呢？”视线朝纸张以外地地方没有移动一寸，单纯例行表示关心。
“也没有 ，都很忙。你可以先吃点东西再过来的。”男生对她温柔笑笑。
“嗯嗯。”胡乱应了两声，心思完全泡在工作里，男生受冷落无奈的眼神她没有注意到，手机被关静音下压抑的震动声她也没有听到。
开完会就是第二天开幕式的准备工作，一场硬仗。
傍晚时分，转凉的天气，深秋的冷风吹得衣衫簌簌，天边迟暮模糊的霞光晕染出一片渐变粉色，跑道边的树木慢慢被镀上了黑色的剪影。
忙碌着的人不断和他擦肩而过，他仰头张望，在昏暗的天色里着寻找那个身影。
“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又是忙疯了。”心里担忧的声音像水里的橡皮鸭一样又浮上来。实在坐不住就找到了操场，她估计没吃午饭 ， 晚饭就不用再说了，现在正是饭点肯定没有。
搜寻一圈也没见到人，龙牙正在犯愁要不要再打个电话时，有个穿蓝色院服的女生在一边冲他挥了挥手，她大声喊着，声音随着风飘渺：“你是来找言和的吗？！”
“是！”他同样大声回答道。
“舞！蹈！室！——”
“收到。”他冲那个女生感激地笑笑，转身往舞蹈室的方向走去。
安一下傻愣在了原地。
刚才他笑的时候，那个神态和表情真像……真像言和啊。
临时用作化妆室的舞蹈室里同样拥挤热闹，灯火通明。
他起初没看见她。注意到时 ，只见言和穿着墨绿色的摄影马甲，身上挂了起码五六个大大小小的相机包 ，摇摇摆摆地就向他跑过来。
圣诞树……一瞬间他脑子里过到了这个词。
“你怎么来啦？”她兴奋地跑到龙牙身边，，刹住顺势跳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背。
“你没吃饭吧。”
嘴唇抿起，心虚的笑。
“午饭也没有。”肯定句，语气低沉里蕴含严厉。
“我错了……”
言和扶额惭愧地低头，小声说道：“你肯定给我带吃的了。”
“去坐着。”
她乖乖的照办了。
龙牙蹲下来凑过去，一手解她身上的相机包一手把东西的塞给她：“快吃。”
接过热腾腾的食物，诱人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焦糖奶油的香味，早就饿到麻木的胃终于复苏了感觉，她却不敢动。
不敢动，因为都是周围人，虽然都在忙没有注意她。
不敢动，因为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肩膀，轻微的触感，酥麻。
不敢动，因为贴的那么近，她能嗅到他脖颈处的味道。
不敢动，她知道只要往前去一点点 ，就能吻到他的眼睛，眸光之上翼动的睫毛。
奇怪，真的到了一定的近距离她就不敢主动了，或者说，胆怯。
清晰温柔的声音传来，“你发什么愣？”龙牙抬手在她眼前晃晃，言和终于回过神，低头以遮掩自己的不对劲，无声地开始小口吃饭。
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忙碌，偶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都带着羡慕的神色。
女孩坐在那里安静地吃饭，腮帮子上一点点圆鼓鼓的，男生站在一边守着，微弯的眼睛柔和地注视着她。
“言和！”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处于纷乱中的内心平静。
吃了一半的蛋糕被塞回保护罩拿塑料袋系好，赶忙起身把大大小小的相机挂回身上去，言和先探身对外面回应一声：“我马上就来！”
“这么急。”龙牙帮着她快速收拾好桌面上的所有东西，却没有再给她挂上：“我给你拿着。”
“那好，快过去。”言和急急忙忙地向外走过去，龙牙迈着长腿毫不费力地很快跟上。
工作主要是把相机派发给摄制组的人，挨个登记编码和型号，快速登记好核对后这些交上去，言和转身去找负责人交表，一转过脸惯性往前走一步没注意太多一下和身后的离的太近的人撞了个满怀。
不巧鼻子重重磕到了人家肩膀上，她“嗷”一声捂住脸后退一步，疼得直抽气。
“你……你没事吧？”林师兄紧张地问道：“要不要去医务室？我送你去？”
“没事。”言和一只手捂着脸摇摇头，她把手里的表递给他，忍着疼瓮声瓮气地说道：“交登记表。”
“你真的没事吗？把手放下来让我看看。”龙牙急得要掰开她的手查看伤势，言和连连摇头支支吾吾表示自己没事，她本想大大方方的把手放下来但龙牙焦急的态度反倒使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喂——”他故作生气，趁言和一下愣住了使劲拿开了她的手，好在没有出血，只是鼻梁上撞红了一点。
“我真的没事。”言和往后退了一点点，他的目光正在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脸颊上烧的热热的一片，好在操场晚上光线不好，看得应该不是很明显。
“那，那我去工作了。”言和指指身后 ，歉意地对他说道。
龙牙张张口想再嘱咐她两句，却没有发出声音。现在说了明天说什么呢？再找什么借口来看她呢？说的次数太多她会不会烦呢？
于是他表示许可，简洁地点点头。
她转过身，又回头对他笑了笑：“再见。”
刚走出几步 ，她就克制不住自己，犹豫了很久然后幅度微小的侧过身向后看，希望能看见他的背影，一点点也好。
龙牙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依然遥遥地注视着她。
言和不作痕迹压下要脱口而出的惊呼，继续想沿着跑道往前走，脚步却有千斤重，那目光似乎能在她的背上烧出一个洞来，她的心砰砰乱跳好像长了翅膀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这下站都站不稳了，她干脆飞跑起来，迎面扑来秋日的寒风刮上脸颊，有一丝暖意蓄在她的眼里。
第四章
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蠢。
调到那边申请协助校运会的工作现在为时未晚，这么正当的理由他刚才才想起来。
用关系搞好了明天的工作，舍友看他的喜滋滋的样子很会意地意味深长的笑：“这是为了女朋友吧？”
不否认，虽然现在还不是，但他有信心这样坚持下去就肯定会是的。
他没想到的就是 ，接下来的一天，在半路上会杀出这么多意外。
那个男生。
他干嘛老往言和那里看。隔着半个操场龙牙又一次收回了愠怒的眼神。
你自己也看了呀。心里一个声音小声提醒他。
那不一样！！！他那眼神直看得龙牙火大 ，言和注意到了估计也会一身鸡皮疙瘩。
超乎他意料的是，言和好像没有察觉到任何 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
她把资料拢好，递给那个男生的同时在说些什么，男生认真地听着她的话，时不时赞许地点点头。
司马昭之心……
龙牙默不作声地向那边又看几眼，分不清自己的眼神是威胁还是恐吓，好吧，其实差不多。
检索自己现在的想法，绝对不是嫉妒，那个
男生各方面条件都比不上他。是有点幼稚，有点像无理取闹的小朋友：“我生气了因为别人想和你玩！”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爱上你时，你说我几岁我就几岁。
幼稚鬼，熊孩子，怕是每个陷入情海的男生都跳不出的坑。
顺手撩了一把柔软的发丝，在透亮的阳光下微眯着眼睛，凉爽的风轻吹拂过面颊，绿叶缝隙里铺切割晶蓝的天空碎片，白衬衫从袖子里灌满了风像一只鼓胀的帆，她的心也跟着飘飘然。
多好的天气，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一扫前几天的阴霾。
身边叽喳如小鸟的女生们围成几团，时不时相互推一把爆出几声哄笑。
在整理资料无聊时竖起耳朵听着那些八卦传闻，言和一向不参与讨论，即使是这样偶尔也会被扯入话题里打趣。
首推安那个坏丫头，反应比雷达还灵敏，脑袋里像装了一个八卦探测仪。
“啊唉，看看看！”
她转头看安：“怎么了？”
“人家刚才看你呢。”安对着一个方向比划。
哦，她说的肯定是林师兄，管他呢。他看他的呗。
安用肩膀碰碰她：“唉，你说，乐正龙牙和林师兄那个更好？”
坑，是坑，思考片刻后言和平静地说出了标准答案：“客观上来说各有各的好。”
那放在主观上考虑就是另一回事了，对吧。安十分会意地笑。喜欢一个人怎么能掩饰得了。
唉唉……她在心里不好意思地嚷嚷了一会后，回头坦荡荡地对安笑笑。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那个神态有点像乐正龙牙……”片刻后安确认着试探说道。
“像……吗？”
“有一点，就是那种感觉上很像……笑的时候会微微仰头，眼睛弯弯的，很亮……”安实在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急得直甩手：“反正就是很像啦，别问我为什么。”
这一句话把她说愣了。
真的，像吗？
直到中午她还在回想这个问题。
对着镜子轻轻撩起来耳边的刘海，小幅度地勾起嘴角，左边腮上挤出一个梨涡，眉眼弯弯盛着一弧光。
脑海里，这副画面和他的渐渐重合。
两个人待久了，一个人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会有点像另一个人。
这种现象称为：“I am you ”
“你今天怎么了，一回来就对着镜子傻笑。”舍友奇怪地问。
她清脆地说道：“我觉得这样笑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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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觉，过后慢慢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晃的头晕，视线里白皙的手腕上冒出几道刮擦的痕迹，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
脚腕上的一阵酸痛使她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刚才在弯道避让不及就摔倒了。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焦急的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接连重复几次才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她摇摇头，脚腕很疼，生理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能不能站起来？我扶你试试。”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抬手抓着那条手臂想往上用力勉强让自己站起来，手腕上一层刺痛倒吸一口冷气就卸了力滑了下去。
没有预想里和塑胶地面的亲密接触，被一股力量一下子托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失重的晕眩，她条件反射闭上眼睛，却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个味道：阳光下在鼻尖揉碎青草的气息。
再睁开眼，被挡着阴影里没有了刺目的阳光，她蓦然意识到她现在是被人抱在怀里向操场外面走。
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她咽了口口水，不争气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隔着柔软的织物感受到一层温热。
刘海顺势遮下来，挡住了发烫的脸。
原来不止我一个心跳的像心窝里像揣着兔子，言和把耳朵贴着他的胸膛 ，心说道。
——
蠢的吗？！
你没看到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一直问要不要紧能不能站起来，真够蠢的！
半天心里的窝火转化到明处，现在只是懒得计较，龙牙冷着脸径直过去，拨开众人，捞起人就走。
她似乎错把自己对那个男生的火气当成是对自己的了，埋头虚趴在他怀里一声不吭的装死。
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关键时候就冒冒失失的，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人放心呢？龙牙在心里叹口气。
毛茸茸的触感从胸口传来，接触的地方一片细腻柔软，他心里微微一动，接着心跳声就如擂鼓般狂跳。
这种生理反应是不可控的，他是十八，不是八岁。
况且他抱着的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
第五章
消毒水味，白墙，蓝病号服，以及吊水瓶和打了石膏的脚腕，抬头看着窗外清朗的蓝天，言和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被病床囚禁了。
挣扎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拍了一下自己的惨状发给心华，不经意间取景框里拍进趴着的半个熊猫脑袋。
半响后。
华：“你们在玩医院play吗？”
……
言和气得差点手一抖把吊针戳肉里了，她快速回道：“我的脚扭了在医院，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心华几乎也秒回：“好好把握机会。有事联系外援。”
驴头不对马嘴……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荧荧的光印在脸上，她实在说不出什么遂扔了手机仰面躺倒在床上。盯了一会天花板后轻轻无声地转过头，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床边的人。
想靠近，想触碰，她知道这样很冒险，
反正他是睡着的，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他时，生平第一次言和脑子里剩下最简单的三个字：管他的
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指尖一点点缩短距离，试探性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比预想里柔软。
言和又凑近一点， 舔舔嘴唇，歪头看着他笑了。
长那么好看，这张脸得骗倒多少小姑娘呐。她在心里感叹。
伸手指刮了下他高挺的鼻梁，对方被她弄得痒痒皱了下眉头。
更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闪现，就像……电视剧里那种，言情小说里那种，现在气氛环境那么好，顺理成章地接个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立刻捂住脸，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心里的小火苗却烧的越来越热烈，有种莫名的躁动在添柴浇油。
视线透过手指的缝隙，盯着他的唇，微薄，线条清晰偏锋利，她从来没有吻过一个人，从来不知道亲上去的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亲上他的唇，那种感觉……她觉得自己的头上有爆炸的黑蘑菇云冉冉升起，腮上烧红一片。
没出息……她咬牙捏捏脸 ，小心谨慎地将手伸过去，碰了碰，然后手指细细地描着他的唇的轮廓，眼里的温柔能滴出水来。
对方突然一抬头，虽然仍闭着眼睛言和也被唬了一跳往后猛撤，她连忙倒下来把自己的脸连同身体裹进被子里，床板嘎吱乱响一气。
“嗯……你醒了？”龙牙揉了揉眼睛，问道。
“没有。”
说完她悔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既然是睡着的你怎么能开口回答人家的话的！
所幸龙牙没大注意这样明显的错误，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片刻后他奇怪地盯着床上被子裹成的一条蚕宝宝，问道：“你很冷吗？”
“还好…”
“大白天把被子裹那么紧做什么？别碰到你的脚腕。”龙牙说着伸手要拽她捂在脸上的被子。
“不会的。”
她当然不能撒开手，这张红透了的脸怎么好见人？！
没防备一下被扯开了遮挡，言和慌忙转头拿手遮掩自己的脸。
“你自己看，脸都闷红了。”
对对对，言和很开心龙牙给自己找到了合理借口下台阶，不过 ，要是他没醒自己肯定得手了。
龙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地下取暖瓶倒了杯水递给言和：“你现在想怎么办？”
真的有点渴了 ，言和咕噜咕噜喝两口温水，说道：“什么怎么办？”
“住院还是回家休养？”
“嗯……我想学校上课……”言和讨好又心虚地对他笑笑
不出意料的挑眉，他有些生气却不失耐心地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怎么去上课？”
“明天周六又没有课。那……我觉得我不需要住院，我们先回我家好了，在寝室不怎么方便，拜托舍友照顾我太麻烦他们。”言和说完仰头把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一边整理头发一边问道：“现在就走，可以吗？”
发丝间有银光闪烁，龙牙注意到她戴着耳钉，小钻石花的耳钉。
“好。”龙牙走过去，微蹲下来，眼神示意言和扶着他的肩膀。小犹豫了一下后言和伸手揽着他的肩，单腿跳下了床。
“小心小心！！”
龙牙慌忙提起地上的女孩，她不知道是怎么了分神了还是，跳下来的时候没站稳一下向前一扑跪在了地上。
虽然嘴里在吐槽：“你再把另一只脚也扭了就齐全了。”龙牙蹲下来仔细检查了她的腿脚，好在都没事。
“那……我抱你回去吧。”
“嗯……”她咬着唇笑笑，主动伸胳膊搭上去，龙牙长吁一口气，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又要熬一路了，他自嘲般嗤笑一声。
第六章
拿着刀对着苹果比划了一下，小心的一刀贴上去，切进了深深一道口子，这样削下去一片苹果皮能有两厘米厚，怕是这个圆形会变成不规则物体。
拔出来再试一次 ，耳边疑惑不解的声音传来：“你在刺杀苹果吗？”
“我在削……”说着言和为了证明自己就拿刀一划拉，带下来的厚厚一片苹果皮脱轨飞到了垃圾桶外面的地板上。
观望着默默无语的龙牙从她手里拿过了刀和苹果：“我来吧。”
一圈圈薄到透明的果皮从刀刃处滑落，快速又利落的手法，削好的苹果被递给她，龙牙转身去了厨房，接着洗菜准备晚饭。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路灯暖黄的光印在阳台轻轻飘动的白纱帘上，客厅电视里播着新闻联播，玻璃茶几上一杯热水徐徐地吐着蒸汽，白雾打着卷儿消散，她慵懒地猫窝在沙发里啃苹果，心不在焉看两眼电视，厨房毛玻璃门后模糊高大的身影晃动，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切菜声。
虽然坚持说能我照顾好自己，他还是不放心地留下来了，言和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拿起梳子编头发，时不时瞟一眼厨房。
这种感觉……真像过日子，像是在结婚后的某一天，一个稀松平常乏善可陈的下午，厨房里有勤劳能干的老公在做饭，她靠着沙发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打发时间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等开饭。
思绪在发散到未来的生活设想里，身边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心华的短信。
“感觉怎么样？现在开心吗？”
她低头浅浅一笑，回道：“说！你是不是在偷窥我的生活。”
“梅林的裤子！作为一个智慧的拉文克劳你那点小心思我能猜不出来？说说，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吧……感觉有点像老夫老妻的婚后生活。”
“喔哦。”心华在屏幕那头“咯咯”笑出了声。
“那你们明天去领个证吧。”
“你觉得龙牙他喜欢我吗？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是对异性的那种喜欢。”
这是她一直不能确定的一件事，龙牙对自己很好，对大家也很好 ，这证明不了什么。他们是很彼此了解也很有默契，但那仅仅是朋友。
“你以为男女之间会有纯友谊吗？”
“有……吧。”
心华恨不得钻进屏幕里揪着言和的耳朵吼道：你能不能不想那么多啊！做的不多想的太多了。
这两个人就是这样，又认真又怂，老是会错对方的意思。
哎呀妈呀，这一天天的……太操心了。
“姑娘，听从你的心。你的勇气已经帮你走到了现在，那就再勇敢一点吧。”
言和看着那条信息，脑子里转的飞快。
不知道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害怕一件事，那太好了，现在就去做吧。
她抓起茶几的杯子喝了口水缓解过热的呼吸。
只需要再勇敢一点点。
他从厨房出来了。
言和一下子紧绷着坐直了身体，龙牙忙忙碌碌的收拾桌子没注意她。
“你别动。”制止了她跃跃欲试要站起来的动作，龙牙走过去扶着一蹦一跳的她到了桌子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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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地坐着看几样菜肴摆在她面前，连饭都是他盛好了端碗递到她手里的。好吧，平常他照顾她的次数也很多，
也许在他心里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
那就愉快地拿起筷子开动吧。
“你的厨艺还可以嘛。”言和夸赞道。
“你家冰箱里就这点东西。”龙牙拿筷子点了点：“都在这了。你一个人在家怎么生活的？”
“在学校可以吃食堂，在家不怎么买菜做饭，没人做饭可以点外卖。”言和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知道的，我做饭一直不太好。”
龙牙回想起一些记忆， 点头评价道：“不是不太好，是太不好了。”
太不好了…
这是依据她小时候过家家的做饭水平得出的评价吗？她不好意思摸摸耳朵。
视线不经意随着她的手落下，龙牙发觉了那种最近这段时间以来那种怪怪的感觉的来源，只是一点改变……只是她外表上细枝末节：耳边碎发编成了一个细辫子，夹着小花形状的彩色发夹，拢上去的头发露出了耳后白皙的皮肤和漂亮的脖颈曲线，耳边亮晶晶的长耳坠在随着她的动作晃荡，有点招摇却恰好呼应了她明亮的眼睛。不是变漂亮了，她本来就好看 ，只是感觉上有一点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她长大了吧，虽然有时候还能在眉眼间辨析出小时候的影子。
她小时候……和现在的性格差别真大……龙牙记起了那个板着脸冷冰冰像小大人一样严肃的小女孩。不自觉地笑容浮现了出来。
“笑什么？”
“没什么。”龙牙摆摆手。
言和看着他，心里一只小小的气球在随着时间膨胀，几个小时前被打乱的不安和躁动又浮了上来，尽力掩饰自己，想保持神色如常谈吐自然实在太难了，她只能把脸埋下去，时不时偷偷地打量对面那个她喜欢的男生。
沉默，从安静到压抑。气氛开始变得古怪。
反复思考，综合对比，肯定否定，打好又推翻的腹稿在心里积压，有些句子在喉咙里打转，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从你的心，姑娘。心华的声音从耳边幻觉般传来。
她梦游般拿起筷子，从盘子里拖了块西红柿塞进嘴里，慢慢咀嚼，食不知味。
“你不舒服吗？”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时不时抬起来飘忽地掠过周围的一圈。
龙牙皱起了眉头。
他敲敲桌子：“我在问你话呢？”
她惊异地抬起头“啊”了一声，像是被吓到了：“你说什么？”
“你不舒服吗？”龙牙关切地问道。
“没有。”她手抖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缓解干渴的嗓子。恐怕表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就要先被自己憋死了。
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她慢慢坐直了身体，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乐正龙牙，眼神热烈。
在吃饭时这样看起来很奇怪很做作 ，就是要这样，果然龙牙的视线向她偏转过来，带着疑惑和不解。
“我……”第一个字才出口就抽干了肺里的空气，言和咽了口口水：“我有话……”
一秒钟的时间被无数倍放大，龙牙的神经也立刻绷紧了，她的每个动作，神态都十分清晰地印在他的眼里。
她很紧张，呼吸不稳，鼻尖发汗。
他的心也跟着变得紧张起来。
像薛定谔的猫一样，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的答案的不安。
她的手机时机适当的响了起来。
言和松了口气，自然地闭上了嘴顺势拿起手机，心里在暗暗感激这个打破尴尬的人，但看到联系人姓名的瞬间她有点心情复杂。
“喂，师兄，吃晚饭了吗？”
例行公事表达了对领导亲切问候的感谢，言和一边吃饭一边说“嗯”“哦”“好的”“哈哈”表示自己在认真听并回应。
她没有注意到龙牙的脸色。
阴魂不散，他在心里默默说出了这四个字。
你能不能别在吃饭时打电话过来，很不礼貌。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不经意看了几眼言和，她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说说笑笑，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她在笑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刚才她没说完的话和自己的紧张被远远地抛弃了，上午焦躁不安的感觉在死灰复燃，愈演愈烈，他假装平静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喉头剧烈地滚动。
虽然坐着这儿，却被尴尬地排除这场愉快的对话之外，他从来没有在言和的生活里扮演过这样的角色，从来没有。
嫉妒的毒蛇悄悄攀上了桌子。
他从来对自己是很有自信，一度认为言和必然会和他在一起。所以偶尔出现什么小插曲他并不太在意（？）。但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时期，搞不好就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他觉得自己再也等不了了，下一秒，不，就现在……。
他抬起头，如入定般看着言和。
她把手机挂断了反扣在桌上，手指摸索端起杯子喝水。另一只手拢了下刘海，银色的发丝和耳饰随着她的动作弹跳着，闪动着。低垂的眼睑，视线漫不经心地滑落，终于直直的对上了他的。
言和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就那么定定地，平静地盯着她看。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那样子看过她。
但这目光并不陌生。
你一直就没有注意到吗？龙牙在心里小声问道。
鬼才知道他看了有多久。
“你想干什么？”
问完这句话她咽了口口水，眼神不争气地左右瞟，不知道为什么她畏惧于那种目光，她不应该心虚，不会心虚，她应该理直气壮的回应他，因为她喜欢他，一直都是。
“你喜欢那个男的吗？”他小声地问道。
“哪个？”言和疑问地反问道。
“那个姓林的。”
“我没有。”
她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
原来他想问的是这个啊，真无聊，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感觉到了嗓子里的干涩。
“你误会我了。没什么的。”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他慢慢地，声音清晰地问道。
嗯……她确定自己听到了
他问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是他问的。
呼吸似乎暂停了，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为什么，手用力地抓紧了杯子。奇怪 ，她手里哪来的杯子。
这是什么，或者说这算什么？
这不是她预想的表白。
是在海边的沙滩上 ，紫色的烟花从地平线飞散满天映亮了幽蓝夜空，她在热烈轰隆的风吹得发丝飞扬衣衫簌簌，对他回眸一笑。
是在一个风雨如晦的下午，水雾冷凝在玻璃上轻轻滑落，模糊了五彩的霓虹光华，在读完某本书后她轻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懒懒靠着他的肩膀，轻声地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或者是，在倒映着通透蓝澈天空的湖面，划一艘小木船。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们，她可以踩着摇晃的小船去顺理成章地去拉他的手。
都不是。
静止这一刻，擦完嘴卷成一团的餐巾纸还捏在手里，桌子上是盛着残羹冷炙的盘子和碗 筷，空气里还弥漫着番茄炒蛋的味道，她刚要端起一杯水要喝下去，现在就傻愣愣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隔着一张桌子，和他有不超过半米的距离 ，热切的光芒在他眼睛里闪动，她能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在变慢，滴答，滴答，滴答。
她慢慢放下手里的水，险些把一杯水打翻到桌下去。
说些什么，不需要太长，说点什么，他在等你。她紧握着自己颤动的手 ，深深地吸了口气。
快要哭了。
他的心从来没有那么平静，一如之前那种寂然的喜欢 ，安静的守望，像是守着宝藏的巨龙，勇敢又怂气，胆小又强大。
滴答，滴答，他在心里默数。
他在等她的回答。
“我……”她抬起头看看天花板，竭力把眼泪倒回去，委屈巴巴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现在说呢？”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可能你不相信，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虽然你是我的朋友。”龙牙苦笑着摇摇头：“可能你不爱我但我爱你，你不要用压力 ，这不是你的错。”
言和深吸了一口气，她庆幸自己是坐着的，要不然现在肯定瘫倒在地了。她把脸埋在双掌间 ，长长地吐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不要这样说。”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哦。
言和慢慢地把手放下来，咬着嘴唇，认真地，坚定地，对他点点头。
怎么会不喜欢？事实怎么能否定呢？
大胆一点，做你想的。
斜射的暗暗的日光正打在脸上，她细了细眼，对他温柔的笑笑。
绿竹清波对上蓝海，温和的笑意如浮光跃金。
一如十四年前。
“我也喜欢你。”她笑着，声音轻快：“我喜欢你，乐正龙牙。我们在一起吧。”
番外篇
十二月三十一号，一年又结束了呢。瞄了一眼手机，他心说道。
自我检查一下，围巾和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发稍都被卷了进去 ，他调整了一下围巾和衣服 ，搓搓手呼了一口白雾，要带给她的纸袋放在脚边，想想还是拿了起来。
下午两点多的步行街街角，他和身旁的路灯一样站在瑟瑟寒风里看人来人往。有点傻气……他盯着黑色玻璃幕墙上自己的身影，大脑在思绪神游。
景象里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人，她几乎是跑过来的，一下子冲到了他身边来险些撞上他的背。
“抱歉，来晚了。”言和后退一步，站稳站地笔直，气喘着对他笑笑，她脸上红扑扑的。
“没事。”
龙牙打开纸袋，掏出一条和自己同款的白色围巾，眼神示意她靠过来点。
她紧张地左右瞟了一眼，摇头小声说道：“你给我，我自己戴。”
龙牙笑笑不说话，走过去很自然地把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顺带拢了一下她的头发，嗯，手感真好， 女孩子的头发都那么软吗？
言和安静不动地站着，身体绷得紧紧的，这挨的实在是……有点近了，她能感受到不属于她的热息拂过她的面颊。
不露痕迹地抬起眼对上他的，龙牙抬手轻轻摸摸她的脸，她屏住呼吸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你在想什么？”龙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说：“你想什么呢？”
“我以为……算了！”言和红着脸嘟囔着：“走吧走吧。”说着甩手就往前走，龙牙上前一步顺势牵起她的手。
不适应加习惯性的保持安全距离言和条件反射地想把手抽回来，奈何对方攥的太紧，挣扎了一下她就放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言和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我老是会觉得尴尬和不自然。
龙牙捏了捏掌心里女孩柔软温热的小手，把它小心地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其实我今天不太想去的。”
言和突然幽幽地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担忧。
龙牙叹了口气：“我和你一样不想去。”
回想那天在朋友圈里宣布关系时，场面真是“平地起惊雷”，他们俩的恋情就这么受人关注吗？
今天的高中同学聚会，以后的所有的同学聚会，家庭聚会，他们估计是逃不了被调侃的命运。谁让他们俩从小学到大学都在一个班的呢。
“不管怎么样，我们要齐心协力统一口供。坦白从宽。”言和竭力地对他也对自己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实际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在意这个了。有我呢，没事。”龙牙自信地对她粲然一笑：“你只要明白，我现在是你合法的男朋友就可以了。”
“嗯。”
—南辕北辙的分割线—
这是一次注定愉快的聚会。
虽然言和看见人群里心华对她回眸一笑时紧张地险些把杯子里的水洒出来。
“嗨，嗨，姑娘，放松点。”心华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视线却飘向她身后的龙牙。她把一个不知所以的眼神扔过去，龙牙虽然有点懵却仍点点头。
言和抓住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头问道：“你今天怎么又想出门了？”
“当然是为了你们呐。”
心华坦荡荡地坐下，脸上带着些许得意的笑容环顾四周，最后停在龙牙脸上：“你也坐啊。”
还用你说嘛。龙牙坐在言和身边另一边的位置。
“你们俩终于在一起了……”角落里一个声音叹道。
“天依。什么叫终于？”龙牙笑着问道。
“太不容易了。”天依站起来，举杯眼神向他们俩示意：“来，让我们共同举杯，恭祝这两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言和满脸通红地站起来，颇有就义之色的举起杯子。
大家碰了杯，摩柯按耐不住率先问道：“你们俩谁到底先表的白？”
“我”
“他”
龙牙言和同时指向对方。
大家起哄的“嘁”了一片声。
“我以为会是你先表白的。”心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言和耸耸肩：“我也以为会是我。”
“这不是我的失误，因为出现了不可控因素。如果没有那个狗屁电话，他肯定不会挑那个时候和你说的。”心华赶忙解释道。
“是啊。刚吃完晚饭连盘子都没有收。”龙牙点头表示认同。
“那要真没有那个狗屁电话。你就不会跟我说实话吗？”言和笑意盈盈地看向龙牙，俏皮地问道。
“天地良心啊！”龙牙捂着心口装作痛心状：“你知道吗？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几年前就把这话说了。”
“嗯。”言和咬着嘴唇勉强点点头 ，算作他过关了。
“其实你们俩现在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虽然你们早就已经进入了恋爱时代”
墨清弦提出来这句话来，大家都附和道“对对对”“就是的”“没错”，龙牙皱眉，言和懵懂地环顾四周，心华笑得格外灿烂。
“我们不够相互了解吗？”龙牙看了眼言和，言和也在看他，她淡淡地笑了，眼神交流半响后两人一致得出相同的结论来：都认识多少年了 ，什么事不知道。
“真的？”墨清弦狐疑地扫了眼他们，强忍住脸上的笑意，声线颤抖地问道：“我问你们个问题，请…同时…回答。”
“问。”
“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
“暗恋。”
“友谊。”
尴尬……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尽力掩饰笑容。
“啊？”言和吃惊地转过头，龙牙比她转的更快，两个人傻在了原地。
言和抬手指着他，憋了半天“你。你。”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指，她懊恼地别过脸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所以说，”心华细声细气地说道：“上次你们的吵架，可以归结为“鸢尾花引起的惨案”。”
龙牙摇摇头，捂脸表示不要再重复这个话题了。
桌子周围荡过一圈笑的涟漪。
“不要争了，上个情人节我才是最惨的那个，”龙牙抬头看天花板：“你想想，我收了象征友谊的鸢尾花，又收了她代笔的情书。双重打击，谁受得了啊，不行我要补偿。”说着眼睛转到了言和身上。
言和故作凶猛地瞪他一眼：“怪我咯。”
龙牙故作认真地戏谑道：“作为把你的毕生幸福当做人生目标的男人，你这样我很伤心哦。”
言和用一个“你们看他是不是欠打了”的眼神回应大家。
“讲真，言和你觉得，你和龙牙在一起时，是不是觉得有点…尴尬和难受。”墨清弦试探性地问道。
“是的。有一点。不，是很多。”言和沉思道，又看看龙牙，委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喜欢他的呀。”
心华嘘了口气，把一块饼干拿起来慢慢地说道：“唉，当局者迷。”
“不用怀疑，我们知道你们相互喜欢，都多少年了。”摩柯摆摆手。
“你觉得尴尬？”龙牙不禁扶额：“为什么？”
摩柯忙站起来大力拍拍他的肩膀：“淡定点淡定点。哥们，这是正常现象。”
墨清弦忍不住了幸灾乐祸的笑：“因为你们当朋友当太久了。哈哈哈。”
“都认识多少年了，问题就坏在这儿了。”天依说着说着也跟着笑出了声：“当朋友当久了，一转变过来适应不了。”
心华伸手揉揉言和的头：“更何况，你们老觉得自己很了解对方，老是会产生各种误会，唉。”
言和突然产生了一种“也许她根本没认识过龙牙”的错觉，她现在只恨不得一头钻进桌子下面。
龙牙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是这样，怪我表白的太慢了。”
“也怪我。”言和虚弱地笑笑，伸出手来想和龙牙握手，龙牙拍了一下她的手掌心。
“别急着背锅。你们俩这样拖着折磨的可不仅仅是你们自己。”天依幽怨地夹起一块白切鸡说道：“要知道，阿绫以前为你俩的事情操了多少心，唉，夭寿啦。”
“智慧的拉文克劳表示无所畏惧。”心华潇洒地甩了下头发，对言和眨眨眼。
晚餐结束后，墨清弦神秘地对言和笑笑：“今晚记得看短信哦。”
“为什么？”
墨清弦神秘莫测地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无声地说道：“是惊喜。”
言和第三次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屏幕上空空荡荡的，依旧是没有。
龙牙揽着她的肩膀，侧目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就劝说道：“把手机给我，我替你看着。”
“不不不。”言和连连摇头：“我要自己看。”
话音未落，手机“滴”一声，言和一下子跳起来 ，飞快点开屏幕，龙牙也好奇地凑上去看。
照片，一张照片。
“这是谁？”言和扭头问他道。
“笨蛋。那是我和你。”龙牙忍住没有翻白眼。
很老的照片，边缘微微有些磨损和泛黄，还是孩子的他们站在红色的栅栏门前面，地上蓝紫色的牵牛花海海漫漫地攀上了灰色的墙头。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幼儿园。”记忆在复苏，言和缓缓地说道：“对，就是的，那时候我几岁来着？”
“六岁。我七岁。”
隔着屏幕，十几年的时光倒流了回去。冷着脸的小女孩背着手站的笔直，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相机，男孩子在笑，他偷偷看向身旁的女孩，阳光像细了细他的眼 。
言和摸摸自己的脸：“我小时候，经常是这个表情吗？”
看起来好严肃。
龙牙“嗯”了一声：“你小时候是班长，很多人都怕你。”
叮，又是一条信息进来。
“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呢，现在的你变成了他。他却变成了你。”
言和默默把手机递给他，自己兀自往前走了几步，冷冷的风扑在脸上，她回过头来，站住脚，看着那个喜欢了她多年的男孩子，昏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呵。”龙牙轻轻无声地笑笑：“所以说，我有时候严肃是在向班长学习。”
“你讨厌！”言和冲上前一步捣了下他的肩膀。
真过分 ，她刚才还想哭，原来他们两个人，经历了这么久却又绕回了原地。
龙牙顺势借力把她往自己怀一拉，搂着她的腰贴着自己 ，言和没有动，只是拿脑袋蹭蹭他的肩膀，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我爱你。”她小声地，附在他耳边说道。
“我也爱你，很久很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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